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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柾國 x 朴智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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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/8/22
★★★★★★

《Balloon》－下－破曉後的流連忘返

一切是會改善的。
車禍衍生的惡夢不在像以往一樣24小時糾纏，或許是注意力總被朴智旻拉走的原因，現在只有入睡後，才會反覆憶起。

『不是你的錯，你是幸運的孩子。』

『別怕，我就在這裡。』

朴智旻開始會坐在他身旁，撫摸他的額頭，冰涼涼的，像風滑過一樣。
原來他們是可以觸摸彼此的，田柾國想。

『你是被他們深深愛著的，所以犧牲生命也要救你。』

『就像我一樣，我也愛著你。』

每一句輕聲安慰遠比抗憂鬱的藥物來的有用，他的智旻哥雖然笨拙的常露出馬腳，但是他總是很溫柔的，將心底的愛意訴說，眼裡閃耀著燦爛的光芒。

朴智旻是超越田柾國認知的存在。
唯一幾乎可以認定的事實，卻又在朴智旻能觸摸他時感到訝異。

他在等朴智旻對他坦白，但心底仍有太多太多的疑惑，他想理解對方卻無從下手。

田柾國申請外出，以去教會告解的名義，院方經由評估，加派兩名社工陪同前往。
他們途經A棟，通過長長的走道，原先住的病房已經有新病人入住了，突然想起那位在凌晨望著醫院大樓的粉紅傘陌生人，不知道是不是也總在同個位置猶疑不前。

「姐姐你們在醫院...，有沒有聽過一個叫智旻的人？」

「智旻？」年輕社工師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前輩。「在恩姐你做得比較久，有聽過嗎？」

年齡稍長的那位眉頭一挑，一臉看傻瓜的眼神。
「我們上上禮拜才在ICU見過他媽，你馬上就忘了。」開口嫌棄她的社工學妹，突然又關心田柾國「你問的是朴智旻嗎？為什麼這樣問？」

田柾國想了想，決定不把病房的事情告訴他們。
「智旻哥是我朋友，我入院後有見過他幾次。」

年輕女社工一聽，驚訝地停下腳步。
「不可能啊，他已經全身插管臥床四年了，不可能下床跟你見面的。」

「昭熙！」洪在恩拍打學妹的肩膀。「病人隱私都忘了嗎？」

「啊，是是，對不起對不起，柾國你就...就忘記我說的吧。」

原來還活著...

田柾國清楚的將一字一句記進腦海，李昭熙這位社工師似乎可以成為尋找真相的突破口。

「我也去ICU住過，那時候見到他的。」田柾國說完，在年輕社工鬆了口氣的當下，他立刻無辜的望著兩人。
「我可不可以去看他？遠遠的看就好，不會打擾他跟伯母的。」

田柾國一臉純良，是真的難過的，表情毫無破綻。

老社工洪在恩隔著鏡片觀察，沒有看出什麼不對。

「就只是遠遠的看？」年輕女社工接收到田柾國宛如小狗般可憐的眼神，瞬間心軟。

田柾國乖巧的點頭。

「在恩姐，就去看看嘛，這對柾國的病說不定是好的發展。」腦波弱的李昭熙竟也跟著說服洪在恩。

「我受他媽媽照顧，我很擔心智旻哥。」田柾國繼續哀傷，一副快哭的臉。

「我知道了，但是只能一下子。」

田柾國回精神科病房時，心情非常不好。
朴智旻縮在地上，頭埋在掌心中偷看田柾國。

一室內的兩人各懷心思，關鍵點卻都是同一個。

「哥。」田柾國開口，角落那人抬起頭。
「我今天去加護病房，我看到了你。」

朴智旻的身軀一震，心裡錯愕瞬間的不可置信，他白著一張臉，不敢與田柾國對視，慌張失措的想跑出病房外。
面對朴智旻的逃避，田柾國沒有第一時間阻止，因為朴智旻是無法自己開門的。

「只是我不懂，哥為什麼...沒辦法醒過來。」ICU病床上那張發白的臉，全身插滿管路的身影，以及那把掛在床尾同樣款式卻不同顏色的雨傘，讓田柾國久久不能忘懷。

朴智旻思緒混亂，歷經三次掌心握不上把手後，他頹喪的跪在門前。

「柾國...」

他像脫力的玩偶，縮回躲陽光的角落，沮喪的不想說話。

窗外飄起哭臉氣球。

「你不會怕我嗎？」朴智旻問。

田柾國搖頭。
我很喜歡你啊。
喜歡的心都痛了。

「你什麼時候發現的？」

「最近一次的違禁品檢查，鏡子裡面沒有你。」
當時只照出警衛、他以及護士的身影，坐在床上那人的影像卻從來沒有顯現過。
田柾國當下只是訝異的不想相信，可從來都沒有感到害怕，他連死都不怕，又怎麼會怕朴智旻？

「我回不去。」朴智旻環抱雙膝，悵然若失。「除非在同樣的病房抓到交替。」

「同樣的病房？」田柾國擰眉，他撐起身子，摸不著頭緒。

「就是你原本睡的病房，我比你還早住在那裡。」

那又何故移到加護病房？還有交替又是怎麼回事？

知道田柾國有滿滿的疑問，朴智旻繼續瑟縮，臉色陰沉沉的。

沉默半晌，宛如靜止的時鐘上緊發條，在啟口時，朴智旻眼中不帶一絲光彩。

「知道為什麼你自殺總是失敗嗎？」

田柾國圓睜雙眼，過往片段一一浮現，那個在醫院內，穿著高中制服逃跑的夢。
每每自殺總是獲救，舅媽跟護士都說很幸運，但田柾國從不這樣認為。
原來一直都是有人在關注著他，一直都是有人會想方設法來救他。

「所以是你？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死？這樣抓到交替，你就可以回到身體裡了。」

「就是因為知道自殺的痛苦，我才不可能讓你走上這條路。」朴智旻突然激動地大吼，他歇斯底里的抱著頭縮在牆角。「我每天都要回到那間病房，回到那該死的浴室，我無法控制，我每天都要殺掉我自己一次。每天每天，我只有兩條路，除非我媽移除呼吸管讓我走，或者你死。」

所以舊病房固定的4:45分沉悶壓抑，無人的浴室會傳來水聲，不是臆想也不是錯覺，是朴智旻在反覆經歷生前的最後一刻。
 

朴智旻成功自殺，換的田柾國的自殺失敗。
 

田柾國抓緊床單，心口難受，他沒辦法想像眼前這嬌小的身影，每天試圖將自己溺死在洗臉池裡是多麼心碎的場面。

「哥有很多機會，只要我死了，你就可以解脫。」

「我不能，我只有重覆自殺的時候才進的去病房，因為你身上的護身符，將我擋在門外，可我也沒想過要傷害你。」

所以凌晨撐著粉紅傘的不是陌生人，是朴智旻，他站得遠遠的，一直都在猶豫，在痛苦與解脫間矛盾掙扎。
在精神科病房，因為母親的十字架護身符被當成違禁品沒收保管，所以朴智旻才可以溜進房裡，冒充新病人。

「從你車禍入院以來，我就一直看著你，好幾次想告訴你，我因為沒能珍惜生命感到後悔，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打起精神。」

顫抖著，脆弱的，這樣一個人寧可放棄逃離痛苦的鑰匙，也要拼命的拯救素昧平生的陌生人，朴智旻實際上是這樣的堅強。
但即使時間在久，朴智旻也只會維持這樣的狀態，四年過去了，他從來沒有抓過任何交替，從來沒有傷害過人。

「我只能控制離世前印象最深的兩種東西，一個是我媽媽的雨傘。」
粉紅色的，雖然掛在ICU病房的已經不是原本那把。

「還有我最喜歡的...」

那顆雨傘圖案、寫著“想見你”的氣球剎那間升起，平穩的停在窗口。

田柾國意識到時，已經淚流滿面。

是笨拙的氣球，安慰人的方式也傻里傻氣的，卻每天給了他期待，忘記尋死的衝動。他突然可以體會朴智旻小時候收到氣球的喜悅，他也是幸福的人啊，一直都有朴智旻這樣愛著他。

田柾國笑著擦去淚水，對朴智旻伸出雙手。

「過來，現在只有這樣才能讓我開心。」

朴智旻遲疑著，舉足不前。

「求你了，哥。」

迎來的熱切懇求，望進朴智旻的心底，他這才鼓起勇氣走向他。

田柾國環抱朴智旻的腰，想將自身溫度傳達給冰冷冷的軀體，朴智旻輕撫埋在胸前的田柾國。

肌膚相吻，只是短暫的感到滿足。
冰冷的軀體逐漸透明，一瞬間，田柾國懷抱落空，他的手穿過了對方，反覆抓握卻在指間流逝。

朴智旻平靜的退開，身形又逐漸清晰。

「不要變得像我這樣。」他說「柾國，答應我，沒有什麼事可以將你擊倒，無論如何都不要步上我的後塵。」

他在應允後，得到了朴智旻的一個吻，涼涼的，像風滑過一樣。

隔天一早又被舅媽的保險金洗腦攻擊，搞的田柾國心情不悅，連中飯都吃不下。
才正準備小睡補眠，隔壁床的室友從舅媽離開後就沒關上的門外衝了進來。

「柾國柾國！不要睡啊！」

朴智旻站在床邊拍拍田柾國的臉，冰凍激涼啪！的一下打上肌膚，瞬間使田柾國突然清醒過來。

「兒福會來交誼廳辦活動了，我們參加。」

「不要。」田柾國一口回絕，接著翻身不看朴智旻委屈委屈的樣子。

「我們去嘛，機智問答前三名有獎品可以拿耶！而且參加獎送點數貼紙，累積50點可以申請外出一天！一整天喔！」
朴智旻不死心，繞到病床另一側，可憐兮兮地看著田柾國。

「那都騙小孩的玩具，你喜歡可以自己去參加，別吵我，我要睡覺。」

「我剛剛去了啊，可是我舉手，他們都不點我，可能是怕我每一題都會，把獎品領光吧。」

不，問題不在這裡吧。你今天就算手舉斷了，社工老師也不會選你的，他根本看不到你啊！田柾國心裡吐槽。

耐不過朴智旻的可憐兮兮，田柾國無奈的起床。
「可是你不是不喜歡出門嗎？你不是醫院阿宅嗎？你集到點數是打算去哪？」

朴智旻立馬搖頭，星眸閃閃發光，一臉我是乖寶寶，你不幫我，我就哭給你看的樣子。

「我們可以去醫院的圖書館啊，一整天都在那裡就曬不到太陽了。」

「我犧牲睡眠，辛苦拿50點就為了跟你去圖書館一整天？哥在開什麼玩笑。」

朴智旻的臉立刻垮了下來，沮喪的窩回他專屬的小角落。

「我就知道柾國不想跟我出門...我長這麼大還沒跟喜歡的人約會過呢...」

「．．．」

田柾國還是去參加了機智問答，只是交誼廳的宣傳海報讓他百思不解。

《第一名．席夢思高級睡枕＋點數10點

第二名．高效能盥洗用具＋點數10點

第三名．小動物Kanahei的Ｐ助小雞玩偶＋點數10點

參加獎．奧利奧餅乾兩包＋點數5點》

枕頭，朴智旻用不到；盥洗用具，你有看過鬼刷牙嗎？；朴智旻連門把都握不到，更不用說抱玩偶了；參加獎的餅乾，他根本不吃東西的。

左想右想還是搞不懂他的室友除了50點以外，會需要什麼。想問問那傢伙，但是那位躁鬱症的女患者又拿著聖經跑來跑去，朴智旻根本出不了房門。

田柾國最後拿著小雞玩偶回病房，朴智旻看了一臉詫異。

「怎麼換這個？」

「因為這雞長得像哥，所以就換了。」田柾國將小雞扔到朴智旻床上，發現那人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開心。

「像雞...我哪有...是因為我很白嗎？而且Ｐ助是鳥不是雞啊...」朴智旻邊碎碎唸邊摸摸自己的臉，一身白衣被他扯來扯去。

吵著要獎品的傢伙結果注意力完全不在小“鳥”身上，田柾國無奈，反正他是不想再參加什麼機智問答了。
他滑著輪椅回到床邊，從口袋掏出贏來的點數貼紙。

「就是這個！」朴智旻突然大叫，喜出望外的跳下床朝他衝來。

田柾國沒反應過來，他看到朴智旻愛惜的撫摸點數，是Kanahei兔子頭的好寶寶貼紙。

比起玩偶，更喜歡貼紙？

「結果你最想要的是集點貼紙？」

「對啊，因為長得像你。」朴智旻嘻嘻傻笑，一手戳戳田柾國軟嫩嫩的臉頰。「它有時候跟你一樣賤賤的，超可愛。」

「好冰！有你這樣誇獎人的嗎？」
田柾國沒好氣拍掉朴智旻的手，但看到朴智旻高興的傻呼呼的，一股想將人擁進懷裡摸摸頭的衝動油然而生。

「想要的話就全部給你吧。」

「你把它收到集點簿裡，我留一張就好，你幫我貼到氣球上。」

只有這樣朴智旻才能真正擁有那張貼紙。

順著那人的心意完成黏貼，朴智旻站到他的床上，興高采烈的戳著窗外的氣球。

「哥就這麼喜歡？這是小孩子的玩具吧。」

「最喜歡了，因為是你給的。」

田柾國開始很積極的參加物理治療，每一次的復健目標都盡力達成。
他孩子學步般，搖搖晃晃的站起，試圖控制失去知覺的左小腿，好幾次摔倒卻又不服輸的爬起。

怎麼突然這麼拼命？為了跟我去圖書館約會嗎？朴智旻問

因為這樣想抱你時，才不用每次都得等你過來。田柾國答。

他看到朴智旻笑著掩飾羞赧，可愛的是他的小太陽，是他走向前的推進力。

社工師李昭熙抱著檔案夾推門而入，朴智旻突然笑容一僵，整個身軀從床上飛起，背重重的彈向牆面。

「柾國，今天好嗎？」因為看不到朴智旻，所以李昭熙自然沒發現異狀。

田柾國看到朴智旻狼狽的爬起，又被無形的阻力重壓回牆上，接著面朝下的摔落在地。
他立刻藉故說要換件衣服，請社工先退出房外，毫不猶豫的拉開廁所門，讓朴智旻掙扎著爬進浴室。

出了病房，年輕的女社工還等在門外，兩人去了交誼廳。
詳細的輔導情形田柾國沒有放在心上，視線專注在李昭熙手腕上的佛珠，以及離開前那癱倒在地的虛弱身影。

回房時，朴智旻還沒從浴室出來。
白皙的身軀飄渺透明，田柾國已經看不見他的雙腳。

「回來啦。」朴智旻趴在浴室地板，虛弱的睜眼。

田柾國發現朴智旻的身影在逐漸消散，他急著跌下輪椅，伸手想將人扛起。

「不要緊的...你不要怕。」朴智旻側著頭，摸摸田柾國擔心的臉。「這只是一時的，等等就好了。」

「要是不會好呢？我不准你擅自消失不見！」田柾國的手指穿透過朴智旻的掌心，他握不住。

「聖經說...自殺的人會下地獄。我就在地獄，到贖完我的罪之前，不會這麼輕易消失的。」

田柾國完全不知如何是好，心裡慌張的，卻無能為力。

「我每天都親眼看著我媽以淚洗面，卻連騙她說我很好，或者幫她擦眼淚的能力都沒有，我是這麼的不孝。每天...只能看著你，卻沒辦法感受你，我好想扶著你一起走路，我好想跟你一起去曬太陽，我想跟你約會，一起逛街一起上學。但是我只能徘迴在地獄，這比自殺的痛還要折磨。」

柾國...我好後悔。

田柾國低頭親吻朴智旻，不管那個蒼白的透明的身形是如何飄渺，他只知道必需讓對方也明瞭。

他愛朴智旻。
即使知道不會有結果，還是像飛蛾撲火，甘願被燃燒殆盡。

他們一起去了精神科走廊兩旁的空中花園。
號稱花園其實只是個小小天台，圍著鐵絲籠高牆的散心小庭院，鐵門前鎮守兩名警衛。

還是害怕夕陽，但是花園僅在早上或午後開放。

田柾國親眼見著朴智旻憑空變出一把粉色雨傘，赤著腳在花圃前跑來跑去。平凡無奇的一花一草，有人陪伴下都是初見時的欣喜悸動。

兩人閒聊的同時，田柾國擋在朴智旻身後，替他遮蔽光線。

「哥怕陽光是因為跟吸血鬼一樣嗎？」

朴智旻搖頭，擺弄地上的小雛菊。

「有形體的才會燒焦，像我這種還沒死透的，會現形。」

見田柾國不解，朴智旻將手伸出傘外。

十指在光影下，逐漸由蒼白轉為正常的膚色，這使田柾國大為驚訝。
可短短的一瞬，他的手指像青煙一樣，塵霧化消散，而且逐漸延伸到上臂。

「哥！」他立刻站到傘前擋光，緊張的盯著朴智旻，直到傘下的手臂有了形體且轉為蒼白。

「我已經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，很多東西都能使我魂飛魄散，尤其是陽光跟信仰。」

微風吹撫，花圃上的小雛菊迎風搖曳。
它在春季開花，在雜草中生長而毫不起眼，小白花瓣是樸素的卻代表著堅強與純潔，但綻放的時間短暫，它們多半活不過炎熱的夏季。

田柾國無意中想起的花語，是不能告白、深藏在心底的愛，另一種含意代表著－離別。

「我們去別處看看。」
田柾國不喜歡雛菊，非常不喜歡。

因為那就像朴智旻，隨時會枯萎。

朴智旻不說，田柾國仍舊感覺的出來。
醫院內部對朴智旻而言，有太多太多的威脅，是信仰，是陽光，半夜的重覆自殺，警衛衣著上的和平鴿，包括田柾國的溫度。

靈體透明化到再生，他的膚色又更白一些，復原所需時間隨之增長。

朴智旻透漏的兩條路，田柾國情願選擇後者，放棄自己的生命換得朴智旻解脫。
他似乎懂了，他懂哥哥當時在車禍時救他的選擇，因為愛所以犧牲，因為愛所以希望對方好好的，這也是朴智旻的心情，一而在，在而三的經歷苦楚，也要相依陪伴。

不能這樣下去。

在三個小時，朴智旻又會回到舊病房去。
他們兩人躺在田柾國的床上，感受柔和的月光，黃色氣球隨風起舞。

「哥，我不能再讓你一直陪著我。」

朴智旻擰眉，眼裡閃過一絲驚惶。

「我不會在傷害自己，我答應過你。」田柾國緊挨著他，伸手摟住寒冷的蒼白。「你使我害怕死亡，闖進我的生活，給我上了一課，然後又準備靜悄悄的消散。」
手指撫摸臉頰，田柾國輕柔的，憐惜不捨。
「好幾次都害怕回頭的時候再也看不到你，可是哥，我知道我不能在困住你了。」

「柾國...」他的柾國在哭，漂亮的眼睛流著淚，連著心底都悶漲的疼。

「我們都要放手，對你，對我們的過去。」田柾國咬唇，深呼吸著才能平靜地繼續訴說「過去已經不能改變，人要向前看，這是你教會我的。」

不在看自己失去的，要把握所擁有的，盡全力的奔跑直至精疲力盡，即使過程辛苦，回首時卻會格外珍惜，這就是成長。

朴智旻貼上田柾國發抖的手，眉睫低垂，猶豫著好久好久，在抬眼時，眸裡多了一份清亮。

「好，我們都向前看。」

他們互相親吻，蜻蜓點水的，試圖在每處肌膚留下吻痕。
即使現實改變，他們也不要忘記彼此。

珍惜僅存的每一分每一秒，將對方的容貌深深的刻進腦海裡。

田柾國去了ICU病房，病房牆上掛的十字架壁飾將朴智旻擋在門外。
把心底話跟伯母說，好多好多，關於氣球，關於粉紅色雨傘，還有朴智旻的後悔。

說著說著兩人紅了眼眶，伯母給他一個深深的擁抱，他看到朴智旻趴在病房窗口上大哭。
哭的撕心裂肺的，卻流不出眼淚。

田柾國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，因為朴智旻第一次將脆弱毫不保留的呈現出來，卻也會是最後一次。

伯母下午召來醫師跟社工討論拔管事宜，田柾國先行離開。

ICU的自動門關上後，他們隔著房門的距離遙遙相望。

「柾國，謝謝你。」

田柾國搖頭，深吸氣逼迫自己冷靜，接下來吐出的每字每句都在發抖。

「我才要謝謝你，智旻。」謝謝你教會我珍惜，謝謝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。
分離是必須的，就算如此也要好好說再見，心存感激的，感激相遇的每一天，感激你曾經活在我的記憶裡。

朴智旻笑著走向前，給田柾國一個緊緊的大擁抱。
在耳邊的啜泣是這樣的讓人心疼，伴隨著輕柔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他的背脊。

「對你來說，我是負面教材啊。」

「你不是教材，你是我愛的人。」田柾國說著，眼淚一點一滴的落在大腿上，智旻的身形因為體溫逐漸消散。

「傻瓜。」

醫生護士成群的走進病房，還有朴智旻的家人。

「我的時間到了。」朴智旻說「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，好好生活。」

「但是不要記得我，忘記了比較輕鬆。」
 

「我最喜歡你了，一直一直。」

他的笑依舊是初見時的燦爛，是明亮色的氣球。
消散在空氣中的，只剩下最後一句溫柔。

「永別了，柾國。」

深埋在心底的樹被連根拔起，田柾國痛得無法呼吸，淚濕了衣襟，手激動的朝空中揮舞，指尖卻只握著虛無。
他掩面大哭，每一滴淚都讓他想起朴智旻的臉，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，想哭卻流不出淚，吵著要貼紙的，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影。

要珍惜自己，包括每滴眼淚，因為活著才能感受世界的美好，因為活著才會相遇。
離別，是哭著不敢回首，在心底刻下深深的疤痕，記憶裡散不去的悸動，是比相遇還要容易，卻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。

朴智旻離開後，田柾國將最後一顆笑臉氣球消氣，悄悄地收到口袋裡。
在之後的一個月，隔壁床有了新室友，會蓋被子，會打呼，不會在半夜消失的新室友。

可是窗外不會再有新氣球。

田柾國看著手中的集點冊，兔子頭貼紙只差一張就可以申請外出。

但是朴智旻已經不在了。

「東西都帶上了嗎？」

田柾國點頭，跟社工師洪在恩領回母親的十字架護身符。
姑丈將行李推上車，大手摸摸田柾國的頭頂。

「這小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吧。」

「不會，他很乖，柾國是貼心的孩子。」洪在恩蹲低身子，笑意溫和「出院後也要準時回來復健，我跟昭熙都會等你，不可以再把拐杖當標槍了知道嗎。」

「還當標槍咧，調皮搗蛋。」

田柾國又被姑丈推了一把，他笑的拿拐杖回擊對方。

「好了，你們倆別鬧了，快上車吧，還得去接小米下課呢，他昨天知道要跟柾國一起住，高興的不得了。」
姑姑提到的小表弟胖小米，小傢伙肉呼呼的手老抱著田柾國的腿，嘴裡酒菇酒菇哥哥的喊。

上車前，田柾國凝望舊病房窗口，知道心底始終在期待著，思念著某個身影。

突然白雲繚繞的青空中，成群的七彩氣球飄上空中，宛如心中的希望，有了翅膀就可以飛翔。
田柾國抬頭望著這片美好，冥冥之中的祝福，讓他心滿意足的勾起嘴角。

「兒福會的活動開始了，昭熙，我們得去幫忙了。」
兩個社工師對著逐漸遠去的廂型車揮手，不約而同地認為下次相見時，柾國一定會成為更好的人。

田柾國出院後跟著姑姑一家人生活，他在家休養了半年，腿逐漸好轉，現在能拄著拐杖行走了。
回歸校園的生活也跟著改變，原先班級的同學都畢業了，學弟變成同學，田柾國這位被留級的學長在班上過的如魚得水。
他交到了好朋友，就連畢業後的死黨都會三不五時地跑來幫他免費補習。

田柾國未來想考社工師，他的家人無條件支持，洪在恩跟李昭熙也百般鼓勵，關心近況之餘順便教他學習。

還好沒有死，田柾國好幾次慶幸。
 

窗外的陽光溫暖，就像他現在的生活，平靜而幸福。

「早餐呢！」

「我帶著路上吃。」田柾國抓起姑姑做的三明治，親親餐桌旁的小米表弟。「我上學了！」

「路上小心啊，晚上早點回來，你姑丈要煎牛排。」

學校離家裡有段距離，由於行走問題，田柾國要提早時間出門。
他一跛一跛的沿著最近的街道，經過熟悉的醫院圍牆，他每天都會在大門前停留。

只是短短的時間，凝望病房的窗戶。
想著當初朴智旻也是以這樣的心情，期待著什麼嗎。

是不是跟花圃裡的小雛菊一樣，滿懷心意卻礙於身分而不敢告白呢？

圍牆內，一抹身影映入眼簾。
那把淡黃色的雨傘遮蓋嬌小的身軀，他穿著西裝式高中制服站在傘下，同樣的角度抬頭望著，這次不一樣，他看的是天空，是太陽。

「...誰都不會一直待在原地的吧。」田柾國藏不住心中的激動，在那人回頭時，他終究是忍不住向前。

熟悉的身影，那張臉，那份溫柔的目光，笑臉盈盈，羞澀的可愛的表情，那是使他前進的小太陽。

兩人深情相擁，拉開距離時，耳熟的細膩嗓音，悅耳的是春季中的微風聲。

「柾國。」
朴智旻緊抱著他，黃色的傘掉到地上。

「哥，我好想你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

他們的吻是溫熱的，跟感動的淚水一樣，朴智旻擦去彼此臉上的淚。

「媽媽她最後沒有放棄我，我還被鬼差臭罵一頓。」

「鬼差？逼你抓交替的那個王八蛋？」

「他不是王八蛋，是他給我機會的。」
兩人手牽著手，走在清晨的街道上，太陽溫暖了兩人的弧度，泛著柔和的自然光暈。

「他綁了你四年，要給你機會早就給了。」

田柾國不以為然，但還是開心的笑著，智旻哥的手好暖。

「因為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直纏著他，然後他跟我說...」

剩下的故事包括朴智旻清醒後的日子，兩人有好久好久的時間可以訴說。

他們深信著不管以後遇上任何困難，彼此都能攜手走過，愛情與陪伴就是最強力的特效藥，是奇蹟也是救贖。

人生不會持續低谷，總有窗外的陽光會照亮你的生命。

老舊的建築物似乎有了新的色彩，飄忽於空中的那顆想見你的氣球，隨著清晨的薄霧逐漸消失。

THE END.

文後隨筆.
我一般很少在文後留下太多感言，實際上寫這篇文章的用意不是為了虐(可能也不是很虐((?)，是因為本人我總會想起一些事情。
我的憂鬱症朋友在三年前去世，很後悔有好多好多的話來不及對他說，很後悔沒能在多留下美好的回憶。

其實寫到這章的當下我是難過的心情，寫到哭，不知道有沒有傳達到。

我好幾次猜想朋友離世前經歷過的痛苦，是巨大的將他淹沒的難以呼吸，而他卻沒能遇上生命中(文章裡)的朴智旻。
但我想表達的是，珍惜你身邊的所有人，因為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離開。

我不怪他選擇這種方式離開大家，這對他來說說不定是另一種解脫，在世的人除了緬懷，實際上也做不了什麼。

所以心境上真的，很多時候轉念想或是多個人陪你說說話，這真的非常重要。

生出這篇文章來紀念我跟他的過往，我很想他。

願在世的、還活著的都能堅強，撐下去你才能看到奇蹟。
即使累也不要忘記，身邊一直都有人在關注你。

真的想聊聊時，需要時，可以來找我，我就在這裡。

一不注意又開始感性了QQ

這篇會有番外，關於鬼差的視角，大家可以猜猜鬼差是彈團裡的誰。
還有，非常感謝大家的陪伴。

請記得，人生不會持續低谷，總有窗外的陽光會照亮你的生命。

by-玖玖米